11 月的第一天，亚历山大 · 马特科维奇赶火车迟到了。他当时正要从塞尔维亚北部的诺维萨德前往首都贝尔格莱德，他在那里担任经济史学家。当他到达车站时，目睹了一场至今仍在该国引起轰动的恐怖场景。

在他到达前几分钟，车站数月前刚完成重建的天篷坍塌了，压垮了正在月台上等候的乘客。15 人丧生。

马特科维奇表示，他在那里站了两三个小时，只是呆呆地盯着天篷原本所在的位置。整件事太不真实了。

震惊很快转变为愤怒。坍塌的天篷已成为一个有力的象征，代表了许多塞尔维亚人眼中由国家核心腐败所导致的问题，而总统武契奇及其政府 12 年的执政正是腐败的根源。最初为逝者守夜的活动已演变成几乎每天都在进行的抗议，吸引了塞尔维亚社会各界越来越广泛的群体参与，波及这个巴尔干国家的各个角落。" 我们正处于未知领域 "，马特科维奇说。

由学生领导的示威活动要求全面公布重建工程的相关文件，规模之大、持续时间之长，以至于有人质疑这是否会终结武契奇的统治。" 人们脑海中充满了各种疑问 "，马特科维奇表示。

自 2014 年作为总理上台，后于三年后当选总统以来，武契奇一直主宰着塞尔维亚。作为斯洛博丹 · 米洛舍维奇残酷南斯拉夫政权的前信息部长，在武契奇领导的塞尔维亚进步党（SNS）执政下，塞尔维亚的民主状况不断恶化。

分析人士表示，他的政权难以归类。它既不像亚历山大 · 卢卡申科的白俄罗斯那样压抑，也不像维克托 · 奥尔班的匈牙利那样宽松。美国民主防御基金会研究员伊凡娜 · 斯特拉德纳表示，武契奇 " 让塞尔维亚变得像上世纪 90 年代初的俄罗斯，倾向于成为一个犯罪、腐败且没有法治的国家 "。

尽管如此，他的批评者仍称赞他是个狡猾的操作者。在一个日益多极化的世界中，像塞尔维亚这样的地区强国，西方一直试图将其从历史盟友俄罗斯身边拉走。对莫斯科而言，塞尔维亚可以阻止其他巴尔干国家向西倾斜。对欧洲而言，一个拟建的大型锂矿可能使其对绿色转型至关重要。

甚至美国的一些人也对该国抱有利益。据报道，美国总统特朗普的女婿贾里德 · 库什纳正在洽谈一项在贝尔格莱德建造特朗普品牌酒店的交易，资金来自多个海湾国家。

对塞尔维亚而言，这种交易型做法或许并不构成一种连贯的意识形态，该国既向乌克兰出售武器，又拒绝加入对俄罗斯的制裁，但确实带来了利益。塞尔维亚不断获得俄罗斯天然气、欧洲投资，甚至还有炫目的美国建设项目。

>> 转折点

然而，斯特拉德纳所称的这种 " 战略模糊 " 是以国内不满为代价的。

" 人们已经受够了，" 欧洲对外关系委员会高级研究员恩杰卢舍 · 莫里纳说。" 学生们厌倦了这种说辞 …… 武契奇对国内说一套，对国际说另一套。"

对政府的不满多年来一直在酝酿。2023 年 5 月，塞尔维亚发生两起大规模枪击事件，人们抗议该国的 " 暴力文化 "。同年晚些时候，一场有争议的选举后又爆发了更多示威活动，反对派要求重新选举。这些抗议也持续了数周，但最终平息。

抗议者和分析人士表示，这次情况不同。对政府潜在的不满在诺维萨德车站悲剧中找到了宣泄口。该车站曾在 2022 年匆忙重新开放，武契奇和奥尔班均出席，以迎接当年的选举。马特科维奇表示，塞尔维亚人觉得这个项目被 " 快速推进 "，是 " 政治精英推动的 "。该车站于 2024 年 7 月重新开放，仅四个月后，其新建的天篷就坍塌了。

尽管以往的丑闻都未能对武契奇造成影响，但这次却不同。斯特拉德纳表示，腐败的指控是 " 团结所有人的一件事 "。塞尔维亚检察官迄今已起诉 13 人，指控他们在灾难中扮演的角色，其中包括前建设、交通和基础设施部长，但抗议者要求采取更多行动，追究相关人员的政治和刑事责任。

>>" 恐惧因素消失了 "

分析人士表示，武契奇擅长通过做出有针对性的让步、抛弃盟友、让反对派措手不及或嘲笑运动来阻挠抗议。他经常将抗议者称为试图发动 " 颜色 · 革命 " 的 " 外国代理人 "，就像其他前苏联国家一样。

但这些示威活动构成了一个新的挑战。因为它们起初是哀悼行为，所以基本上没有出现 " 政治 " 标志，如欧洲联盟旗帜，而武契奇此前曾利用这些标志来诋毁示威活动。

抗议活动还吸引了塞尔维亚社会各界的广泛参与。农民们开着拖拉机进入贝尔格莱德，这一幕让人想起了米洛舍维奇政权末期的情景。

甚至法官们也加入了进来，这令人震惊，因为武契奇控制着大部分司法机构，约翰斯 · 霍普金斯大学讲师爱德华 · P · 约瑟夫说，他曾在巴尔干地区工作了 12 年，包括在北约任职。

" 通常情况下，他们绝不敢以如此公开的方式表态，但现在他们正以沉默的方式表示对抗议活动的支持 "，约瑟夫告诉 CNN。" 恐惧因素消失了。"

约瑟夫表示，目前尚不清楚武契奇如何才能夺回这种权力。因为武契奇必须 " 扮演负责任的假象 "，所以暴力镇压将是 " 自掘坟墓 "。

但相反的做法，开展大规模的民主改革也充满挑战，莫里纳说。尽管总理米洛斯 · 武切维奇本周辞职，称自己这样做是 " 为了不进一步加剧社会紧张局势 "，但这并未能平息抗议者的怒火。

" 武契奇怎么能把他所建立的整个运动，塞尔维亚进步党、党派支持者、激进分子、足球流氓，转变成一个民主运动，这有多可信？" 莫里纳说。

目前尚不清楚什么能打破僵局。抗议运动已与反对派政治家保持距离，这意味着没有明显的替代者在等待接班。但斯特拉德纳表示，这也可能是一种优势。

她说：" 是时候停止塞尔维亚几十年来一直存在的个人崇拜了。是时候更多地相信法律、司法机构、制衡机制，而不是相信某一个个人 "。